最近这几个月,因为受《三联生活周刊》2015年第38期的专刊影响,起意阅读张爱玲。相继阅读三联的专刊,刘绍铭的《爱玲小馆》,刘绍铭的《到底是张爱玲》,胡兰成的《张爱玲记》,陈子善的《看张及其他》,美国学者庄信正编的《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宋淇之子宋以朗编的《张爱玲私语录》,原著读了张爱玲的《红玫瑰白玫瑰》、《倾城之恋》、《金锁记》、《封锁》、《心经》、新近出版的《少帅》,《红楼梦魇》(部分),看了两部根据张爱玲的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具体书单请见下文:
9月25日,星期五
开始阅读《三联生活周刊》2015年第38期,“张爱玲的后半生:一种传奇的两重叙述”。作者曾炎介绍,2015年9月,在张爱玲去世20周年纪念日之际,三联的团队分头去踏访她在香港以及美国东西海岸生活过的地方,访问她的遗产继承人宋淇之子宋以朗,哈佛学者王德威,大陆研究者止庵,目的是通过谈论张爱玲和她的后半生,来重新理解这位中国现代文学历史上少见的,忠于天才和孤独的写作者。团队接触到的,还有与她日常保持通信的友人夏志清、庄信正、林式同(遗嘱执行人)。华语文坛“张爱玲热”大体经历三波高峰,第一次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早期,她不过20岁,即以小说集《传奇》和散文集《流言》“成名要趁早”地横空出世于上海沦陷时期文坛;第二波始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身在美国的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家夏志清在1961年发表英文著作《中国现代文学史》,给了张爱玲42页篇幅,并将她排在鲁迅之前,甚至称她为“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2005年之后的第三波热至今未褪,以宋以朗陆续出版的《小团圆》等张爱玲遗著为起点,使张爱玲再一次成为大众焦点。包括她定居美国之后,一直尝试用英语书写希望能进入美国市场的文学作品,却一再碰壁,碰到第二任丈夫赖雅,最后还是孤独终老于洛杉矶,9月生,9月离世,生与死的巧合,都是她在文学里铺叙过的人生苍凉况味。
晚上,在肯德基耀达餐厅店小坐,阅读专题里的“他乡何处是故乡:张爱玲美东地理”。主笔蒲实和摄影记者蔡小川,跟着张爱玲1955年10月开始在美国的足迹,一一寻访她当年落脚的地点,仿佛就有了文学朝圣的意味。如最早在纽约下榻的哈德逊河畔的一个“职业女宿舍”,位于曼哈顿东城81街的胡适住过的公寓,1956年3月张爱玲离开纽约后搬到的新罕布什尔州的“麦道伟文艺营”,在那里她遇到了第2任丈夫赖雅,1961年10月搬到华盛顿第六街105号皇家庭院,1963年后搬到附近的肯塔基院里政府提供给低收入退休者和残疾人的住房,1966年9月,张离开华盛顿,赴俄亥俄州牛津镇的迈阿密大学任住校作家,次年4月又悄悄离开去了剑桥,努力写作英语小说想融入英语读者的世界,却一再碰壁,期间创作的很多作品都未能顺利出版,直到死后才陆续出版。1969年6月,张离开剑桥,飞往加州伯克利,从此离开了美国东部,那年,她49岁。对张迷来说,这些地方肯定都很熟悉,那么跟着作者一一故地重游,肯定很有共鸣。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整读过一篇张的作品,算不上她的书迷,朋友极力推荐,下次争取从《红楼梦魇》开始,真正进入张的文学世界?
9月28日,星期一
中午去了一趟千禧书店,前几日读三联生活周刊的张爱玲专刊,屡屡提及和庄信正的通信,印象中书店里有这本通信集,果然一去就找到了,得偿所愿。这就是身边有家书店的好处。
今日购书单
《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新星出版社,2012年9月一版一印,定价29.80元,东升斋编号:1434。
9月29日,星期二
继续阅读三联生活周刊的“张爱玲”专刊。扒完在美国东部的生活,另一名作者又去了一趟洛杉矶,寻访张当年留下的生活的痕迹,不停地搬家,被鼠患和跳蛋困扰,不得不辗转于汽车旅店,文学青年口中的祖师奶奶,当年在美国的生活居然是这幅模样!但看当时留下的信件,张并不是被生活所迫,并不是没钱置业,而是不为也!1971年到1995年,她在这座城市呆了整整25年。
张月寒采写的“在加多利山访宋以朗”,采访的是张爱玲的遗产继承者宋淇和邝文美的儿子宋以朗,听他讲对张的遗物和遗著的整理,出版《小团圆》等遗著的缘起。最近这几篇文章读下来,对张已经有了更丰富、更立体的了解,但是个人认为,这些文章中写得最好的还是跟主编过《张爱玲全集》的学者止庵的对谈,有很多想法和创见。如对张爱玲整个生平的完整梳理和留下的谜团,宋淇出于好意建议作品先不出版,等于问接宣告了晚年张爱玲的创作枯水期;张爱玲是个不断自觉变化的作者,这是她有别于亦舒,琼瑶等女性作家的关键所在;也谈到张对《红楼梦》的喜欢,一直想以自己显赫的家世创作一本可以媲美《红楼梦》的巨作,可惜尚未成功;也谈到50年代初,香港就是个“文化沙漠”,所以无法在此久留,包括她轻微的自闭倾向,不善于跟人交住,等等。读了止庵这篇文章,可以说对张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翻出昨天刚买的《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粗粗翻了几页貌似不错,准备在家里书房开辟一个张爱玲专柜,将各种有关张爱玲的研究书籍,她和朋友夏志清、庄信正等人的书信集,统统都放在一起,下次统计一下,有几本呢?
9月30日,星期三
继续阅读《三联生活周刊》“张爱玲专刊”,阅毕专题内所有文章。张月寒写的“张爱玲的藕色香港”,跟着张爱玲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香港的生活轨迹,遍访浅水湾、半山、巴丙顿道、港大、皇后大道、市民北角、花墟道、跑马地等地,这些地名曾多次出现在张的小说中,因此寻访这些故地,就更有文学朝圣的意味;“银灯里的浮世悲观:张爱玲的香港国语片”,作者苏涛是电影学博士,而张当年也曾做过长达十余年的电影编剧,这些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电影,大多不熟悉,如《不了情》、《太太万岁》(1947)、《情场如战场》(首部根据原著拍成的电影)、《南北一家亲》、《南北喜相逢》等;“发现与隔膜:张爱玲的洋人读者们”,作者陈赛由“为虎作伥”写起,从《色戒》的大热,将张爱玲经由导演李安“被重视发现”,文中提到几位读者,由大卫·莱利的视角,英国人乔·哈丁的视角,重新审视张爱玲的文学作品的价值,果然有很多独特的视角,就像大卫·莱利在采访时说的一句话:“张爱玲为我描绘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中国的图像,那个时代的中国,日常生活细节里的中国,一个充满变化、混乱不安的时代”。
阅毕专刊内的全部文章。
晚上,带儿子去台州图书馆看书,我借了一本张爱玲全集之一的《红玫瑰白玫瑰》,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入张爱玲的文字世界。读的第一篇文字是《年轻的时候》,果然很有张的风格,特别是遣词造句,很有特点;接着又读了一篇《红玫瑰白玫瑰》。这篇文章的很多意象早已被各种介绍张的文章翻来覆去的引用N遍了,但完整阅读全文还是第一次。读下来,果然不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一开始写红玫瑰还是很吸引人的,两人的举手投足,暧昧的对话,把握适度,营造的氛围,都是张独特的文字意像。后来写到白玫瑰成了妻子,这种感觉反而消失不再了。
张的书在图书馆这一排的架子中只找到这唯一的一本,书页有很多污渍,应该被很多人借阅翻读过,这是不是也从侧面反映出张的作品在当下的受欢迎程度呢?
下次,准备再看看《倾城之恋》!
10月7日,星期三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终于可以那儿都不去,呆在家里打扫卫生,浇浇花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在孔夫子旧书网拍到的由台湾皇冠丛书出版的张爱玲《红楼梦庵》,开始阅读。读张爱玲研究红楼梦的文字,还真是晓畅自然。最近跟着蒋勋老师,也算是熟读红楼梦了,角度跟张爱玲还是不一样的,其实红楼梦除了考据和索隐,还是回到文本,回到人性,回到故事本身,更有吸引力。
10月8日,星期四
结束国庆假期,回来上班,这个长假,跑了将近5000里路,书却一本都没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还是后者更容易实现。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千禧书店逛逛。
今日购书单:
1.《爱玲小馆》,刘绍铭著,(海豚书馆029),海豚出版社,2013年3月一版一印,定价15.80元;东升斋编号:1435;
回到办公室,开始阅读其中一本刘绍铭的《爱玲小馆》。最近准备将十月份定为张爱玲阅读月,集中阅读手头有的几位学者研究张爱玲的文字,穿插阅读张的原著,应该也是件挺有乐趣的事。刘绍铭先生是夏济安先生的高足,曾生动形象地指出张爱玲之于“张派”是“祖师奶奶”的提法,还曾跟张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曾买过他的一本《到底是张爱玲》,许多“张学”研究者都是从刘先生这里受到过启发,因此这本《爱玲小馆》,收的都是《到底是张爱玲》一书未收的文章。其中对张爱玲晚期中英文书札的解读,对张爱玲“原罪”说的剖析,都值得关注。一位作家功成名就,身后有那么多人研究他(她),包括她所有写给朋友的信件都拿来出版,供人品头论足,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10月9日,星期五
午后,一口气读完本月的第一本书,刘绍铭的《爱玲小馆》。这本海豚书馆的小书只有100多页,读起来倒是轻松。书中前言提到编选的文章尽量避开《到底是张爱玲》,这是在大陆出版的书名,但是书中选的很多文章又来自他在台湾出版的《张爱玲的文字世界》,两者如果只是出版地域的不同,那跟《到底是张爱玲》不照样撞衫吗?作者尊称张爱玲为“张派”的祖师奶奶,但不知是否爱屋恨乌,对张的前任胡兰成,从来没有好脸色,文中一笔的不屑。后面选的几篇文字,主题并不是张爱玲,但字里行间都有提及张,因此也都节选进来。像“苏青的床边故事”一文,提到姜贵与苏青的一段情,在王鼎钧的《书滋味》一书中刚刚也读到过,互相对照,阅读的乐趣就在这里。文中提到张爱玲的代表作,如《金锁记》、如《倾城之恋》,近期都准备找来读一读,回到文本,比这些八卦会更有趣味吧!
晚上,在手机的“掌阅iReader”软件中,搜索下载到张爱玲的短篇小说集,在手机上读完
张的代表作之一“倾城之恋”。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爱情故事,在刘绍铭的笔下,在三联生活周刊的香港之行中,多次断断续续提起,早已不陌生了,但是回到文本,从头读一遍,充分感受到这篇作于1943年的张氏代表作的魅力。大家族的流言蜚语,香港的浅水湾饭店,那把伊伊哑哑拉着的胡琴,都一一落实到张爱玲自己的文字中,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但比想象中要好。手机阅读倒是真方便。下一篇,计划是“金锁记”,顺便从书架中翻出刘绍铭的《到底是张爱玲》,穿插着阅读,应该会是一件乐事罢!
睡前,在PPTV搜索下载到1984年电影版的“倾城之恋”,30多年前的老片子,除了主演周润发,其他女主角等都不熟悉,导演许鞍华还略知。看过张爱玲的原著后,再看根据原著改编的电影,感觉就像是主人公在背书中的对话,那是相当熟悉了,仿佛就是把小说的语言用片中主人公的口中再说一遍,这样对原著又可以多读一遍,再加深下印象。
10月11日,星期日
今日购书单
1.《倾城之恋》,张爱玲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年12月一版一印,定价29.80元,东升斋编号:1440。
10月14日,星期三
开始阅读刘绍铭的《到底是张爱玲》.去年9月购入后,翻开看了前面的几篇,就搁下了,这个月是张爱玲的阅读月,刚读完刘绍铭的《爱玲小馆》,里面多次提及这本书,于是马上列入阅读计划.前面几篇之前读过,都还有印象,作者在“代序”中也说过:“如果作品无足观、生活不管多“传奇”,也难成气候,因为赖以传世的是作品”,所以还是要回到文本本身。看文中多次提及傅雷40年代对《金锁记》的高度评价,认为是同类文章中最有识见的一篇,看来读《金锁记》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争取晚上看一遍!傅雷对《倾城之恋》的结论是:“华彩过了骨干,两个主角的缺陷,也就是作品本身的缺陷”。最近跟着原著看《倾城之恋》的电影,印象中虚浮的范柳原,就是影片中30年前周润发的模样,而女主人公白流苏呢?“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读过原著,对这些评论性的文字会更有感觉,所以还是要早点进入文本的世界,感受张氏语言营造的独特意象中。傅雷从结构、节奏、色彩和语言方面去鉴定《金锁记》的成就,认为作品出神入化,收得住,泼得开;夏志清也特别推崇张爱玲运用意象的能力,张爱玲许多传诵一时的句子,不依靠上下文,也可以独自燃烧,自发光芒。
晚上回家弄好,翻开《张爱玲集》,读完“金锁记”。虽然早就听闻曹七巧之名,但是完整阅读这悲惨女人的一生,还是第一次。七巧从一个商业家庭嫁入豪门,丈夫排行老二,却是个残废,她自己出身小门小户,因此不被大家族众人重视,索性自轻自贱,越发令人生厌。丈夫和婆婆过世之后,她也终于由媳妇熬成婆,这十几年受的委屈,又变本加厉用在儿媳芝寿身上,让悲剧一代代轮番上演。女儿有这样一个妈,上学上不象样,找婆家又找不象样,好不容易有个留洋回来的看上她,订了婚,七巧又从中横生枝节,硬生生拆散这对鸳鸯,耽误女儿的终身大事。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自误又误儿女,这是旧社会中国妇女的一个缩影吗?如果丈夫不是残废,如果是门当户对的姻缘,七巧还会是这个恶毒、自轻自贱、一辈子上不了台盘的七巧吗?眼看着幸福从她身上溜走,她还要将她女儿一生的幸福也夺走!这是个可恨的女人,同时又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的故事发生在100年前的旧中国,在当下难道就不会继续上演吗?最令人心痛的,是结尾那最后一句:完不了。张爱玲的文字,通篇都是各种意象,营造出一种令人绝望的气氛,虽然读这样的故事非常灰暗,但是对张的文字还是非常佩服的。
读了一篇原作,再来读一段刘绍铭的评论文字。“褪色的玫瑰”一文,作者认为,以小说艺术而言,《封锁》、《金锁记》、《倾城之恋》已达至境,这三篇文章都发表于1943年,张爱玲那年二十三岁,出名要趁早,她已经做到了。相比较而言,次年发表的《红玫瑰和白玫瑰》就失色不少,人物语言有鹦鹉学舌之嫌,“眼泪等也还是身外之物”,像是为了要说机锋话而拼命挤出来的机锋,“连梦也睡着了”,更被作者认为“意”和“象”配搭失调的败笔。倒是其中有一段,描写佟振保的媳妇打开收音机,“不过是愿意听见人的声音”,跟《金锁记》中,儿媳芝寿永远不放下帐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描写人的孤独、寂寞、无告,一直是张的看家门领。看来,下一篇要读的,应该是《封锁》这篇之前并不了解的作品了!据刘绍铭最看不上眼的胡兰成回忆,他当年躺在藤椅上看《封锁》,“才看了一二节,不觉身体便坐直起来,细细地把它读完一遍又一遍”。
10月15日,星期四
继续阅读刘绍铭《到底是张爱玲》。“另类张爱玲”一文,写来写去也就是这点事,关于张的待人接物,关于张对钱财的态度,早已耳熟能详,还是尽量回到文本读读她的原著吧!
“落难才女张爱玲”一文中,作者提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印第安纳大学结识张才女后,热心的一帮朋友为她的求职奔走,却屡屡碰壁,一方面是张没有大学看重的博士文凭,人家对一位过气的中国作家兴趣不大,另一方面是张实在不懂应酬,好不容易在牛津镇Westen College谋到一份差事,在校长特设的欢迎宴会上,迟迟赴会不算,到场后也是冷冷淡淡,对校长特意邀请来为她“接风”的客人爱理不理,很容易得罪人。突然又想到前几天听蒋勋说第三十五回的红楼梦,其实每个人都有王熙凤善于交际应酬的一面,有林黛玉离群索居不爱热闹的一面,也有薛宝钗热衷事务的一面,不知熟读红楼梦的张爱玲,对自己身上这么少的王熙凤一面,作何感想呢?对比一下,蒋勋在各个场合开演讲会,接受媒体采访,像王熙凤一般应酬事务的能力明显更强,但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照样可以安静地回来做自己,这是不是在世俗意义上更加成功呢?而如果张爱玲能做到这样,那她也就不是张爱玲,那个能写出《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的张爱玲了吧!
“兀自燃烧的句子”一文,作者提到张的小说中有很多名句,如《天才梦》中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如《封锁》中大学讲师吴翠远,二十五岁,手臂白得“像挤出的牙膏”,她不难看,可是她那种美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仿佛怕得罪了谁的美”,如《花雕》中有一句:“她爬在李妈背上像一个冷而白的大白蜘蛛”,比如《金锁记》中季泽的眼珠“却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着水,下面冷冷的没有表情”,这些句子都是些完整的,兀自燃烧的句子,因此作者希望看到一本像《张爱玲卷》之类的单行本出现,作为“入门”读物,可以将代表作悉数收入。而我手头这本正在阅读的《张爱玲集》,应该就是刘绍铭先生希望由陈子善玉成的本子吧!
继续阅读《到底是张爱玲》,到晚上11点一口气读完全书。作者在书中讨论英译的《倾城之恋》,讨论张爱玲的中英互译,还附了一篇旧作“轮回转生:试论作者自译之得失”,在中英文两种语言中随意切换,只是为了讨论,一篇好的文章,如果让精通两国语言的作者本人来翻译,可能有再创作的自由空间,而如果交给专业译者来翻译,很多意象就无法传神表达;即使让作者自己翻译自己的作品,因为不是母语的关系,有些对话也会显得太过规矩,不容易口语化,这就是传神翻译和语义翻译的矛盾所在。两种译法究竟哪种更可取?也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难怪作者最后说:没有翻译经验的人不懂翻译之苦,只有为“一词之立”而受尽地过折磨的人才会特别欣赏作家卓越的成就。马尔克斯对自己的《百年孤独》的英译本(拉伯萨)之喜爱还要超过自己用西班牙语写成的杰作,又是另外一个生动的例子了。阅毕全书!
10月16日,星期五
从书架上抽出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开始阅读其中的“张爱玲记”。之前读刘绍铭的文章,对胡兰成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回到文本读胡兰成自己写的回忆张爱玲的文章,对张爱玲的爱慕之情同样溢于言表,胡从第一次读到张的《封锁》时“才看得一二节,不觉身体坐直起来,细细地把它读完一遍又读一遍”,之后就登门拜访张,初时隔天一次,到后来一天一次,慢慢确立恋爱关系,最后与原配离婚,与张登报结婚,两人两情相悦的种种,在笔下栩栩如生。但毕竟这是胡的一面之词,张如何看待这段四十年代的爱恋,还是要回到《小团圆》中,才能读得真切吧!胡和张应该是文学上的知己,有共同语言,言辞中也充满对张的欣赏、爱恋,但最后两人为何交恶,终至老死不相往来,文中并未提及,感情的事,局外人又如何说得清、道得明呢?但至少他们俩曾经爱过,悦过,应该是无疑的。
继续阅读张爱玲的代表作《封锁》,这部短篇小说篇幅并不长,但是精彩的句子和意象层出不穷,难怪当年胡兰成读到这篇文章“马上挺直了腰,看完一遍又一遍”。张爱玲的早期代表作营造意象的能力真是没得说,一个个意象信手拈来,都是那么妥帖,难怪研究中刘绍铭也会在文中多次引用这些金句。
10月19日,星期一
晚上加班结束骑行回家,刚好可以消耗一杯“哥斯达黎加”精品咖啡的热量。继续阅读张爱玲的《心经》,一对父女的畸形之恋,中间又夹杂着几个朋友之间将爱情当成儿戏,说订婚就订婚,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说分手就分手,到底是心经还是心结?
10月20日,星期二
开始阅读陈子善教授的《看张及其他》,我的目标只是前面部分谈论张爱玲的几篇文字,薄薄几十页,一个下午就读完了。陈子善是张爱玲的研究者,前几年还曾来过台州图书馆开讲座,因此读这些文章就有似曾相识,但却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毫无拘束。其中提到一次偶然接到一位叫刘晓云的读者来电,连接上十四年前的一段尘缘旧事,将张爱玲的遗札准确送到当年的“晓云”小姐手上;谈到话剧《倾城之恋》在上海公映时曾引起的轰动,谈到张爱玲与海上影坛的相关往事;谈到张年青时读过的圣玛丽亚的72页介绍,谈到上海张爱玲居住过的地方就在静安公园附近,可惜署假不在阅读计划之中,因此错过这近在咫尺的常德公寓(好在11月15日去上海的时候特意去寻访了一下);文中也提到《沉香》,提到《郁金香》的出土记,由李楠博士在旧纸堆中发现;提到《小团圆》的前世今生,也许是开始读《小团圆》一事的契机吧?还有好几篇跟张爱玲有关的书籍,作者写的序,果然是“看张”,都在其中矣!
10月25日,星期日
开始阅读《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第一封信开始于1966年6月26日,当时张已在华盛顿工作,而国内,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开始波及全国,张爱玲和庄信正在大洋彼岸讨论作品,彼此问候,充满人和人之间的温情。世人都以为张爱玲性格孤僻,不近人情,但从这些你来我往的书信中可知,她对朋友也极富人情味,逢年过节还会寄送贺年卡、明信片,对朋友也很体贴关照,麻烦到别人会一再致歉。作为《书信集》,每一封书信背后都有庄信正的注解,为读者介绍书信中提及的人与事的背景和来龙去脉,这样,读者在阅读这些有来无回的书信时,不至于一头雾水;有些书信寥寥数语,但解释长达数页,本身就是很好的文学史的有益补充。这样的书信集读来也很有意思。
10月26日,星期一
阅读《都市快报》周末版,得知张爱玲的一篇未完成小说《少帅》又出版了。这本英文小说以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可惜当年未能完成,因此生前也没能发表,有兴趣改天可以购入一册。
继续阅读《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
10月27日,星期二
今日购书单
《少帅》,张爱玲遗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5年9月一版一印,定价39.50元,东升斋编号:1455。
10月29日,星期四
继续阅读《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用了五天时间阅毕全书。在这些你来我往的书信中,庄信正和张爱玲聊文学(主要是张爱玲的作品),聊张的家人(外曾祖父李鸿章、祖父张佩纶等),聊红楼梦(包括海内外对红楼梦的研究等最新资料),聊老之将至的健康养生话题,聊在台湾和大陆的旅行(对中共、对毛的情感很复杂),而张的信件则时断时续,聊晚年被虫患所迫不断搬家的痛苦,聊文学的创作等,虽然是书信集,但读来也是文学史。如果像庄信正一样一生做一个张迷,做一个一辈子的研究者,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读完这本通信集,十月马上又要结束了。下个月,准备继续阅读张爱玲,计划中的有《红楼梦魇》、《海上花列传》,夏志清编的《张爱玲给我的信》等等,计划再看几部根据张的作品改编的电影,如《红玫瑰与白玫瑰》、《半生缘》等等,加油。
10月30日,星期五
回到办公室,开始翻阅新借到的《张爱玲私语录》。这本书由宋以朗主编,辑录宋淇的《私语张爱玲》、宋邝文美的《我所认识的张爱玲》,由这位张平生的知交好友眼中来看张,展现一个更为立体,更血肉丰满而非外界印象中孤僻、不近人情的才女作家。其实每个人不都是如此吗?对身边的人总能畅开心扉畅所欲言,而在陌生人面前总显得拘谨,更何况是不喜交际,一向离群索居的张爱玲。所以前言有一句话深得我心:“每次想在茫茫人海中,我们很可能错过认识的机会——太危险了。命运的安排多好。”是啊,命运的安排多好。
晚上,在耀达星巴客等儿子,点了一杯馥芮白咖啡,开始阅读近日刚入手的张爱玲的《少帅》。这本未完成的英文小说《The Young Marshal》,是张爱玲当年锐意打入美国市场之作,结果因为各种理由而没有完成。其实时至今日,张爱玲的读者还是以看中文的居多,搞不明白当年张爱玲为何执意要取悦美国读者?四处碰壁后,这部遗著最后还是由郑远涛翻译成中文,在大陆和中文读者见面。而我买这本小说,除了读中文,更想读读张爱玲用英文写的原著,正文不过86页,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轻松阅毕。译者郑远涛的文笔不错,仿佛就是张爱玲自己笔下的作品,很好奇的是这样张氏风格的作品,张会用英文如何来表达?
这部小说,写的是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但故意将张改成陈,将赵姓改为周姓,内容基本上就是皇姑屯事件前后,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之间的情事。两人的幽会、私订终生,读来有一种隐秘的快感,虽然是未完成稿,但已相当流畅。文中还穿插大量民国前期军阀的错综复杂的关系,难怪老美不喜欢,人都记不住,自然不愿意出,所以文稿就此搁置下来,如果不是遗产继承人宋淇之子宋以朗将之出版,世人对这部小说也就无缘得见了吧!
宋以朗先生有一段话,认为这部《少帅》和《倾城之恋》是有关联的。在《倾城之恋》这个爱情故事中,范柳原和白流苏其实是没有前途的,但一场战争成全了他们。同样,少帅和四小姐本也是没有前途的,他们之间可以有一段情,但不可能过一生,结果因为一场西安事变,终生囚禁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可惜这是一部未完稿,写到张学良带着两个女人回到关内,就截然而止了。读完中文版,对整个故事和文字有了一定了解和熟悉后,试着读一读英文原版,应该没有太大的阅读障碍吧!
10月31日,星期六
午后,继续阅读《少帅》别册,看何倩彤绘的组画,读冯睎乾写的《少帅》考证与评析,听宋以朗、冯睎乾、郭梓祺三人对谈《少帅》的真幻。突然发现,阅读这样一部几十年前的未完成稿,也大有学问。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部小说的好和不好,在作者已逝的情况下如果不像冯睎乾这样条分缕析去深入分析,根本体会不出作者的用心之深。比如从书信中分析作者创作这部小说时参考的资料,从中查寻书中那些对话的含意和出处,作者在创作时有意无意借鉴洛丽塔的桥段,让四小姐的年龄刚好设置在十三岁,与一千多年前的杜牧诗句中的少女遥相呼应;文中四小姐和少帅忽大忽小的幻像,又令人想起掉入兔子洞的爱丽丝;在《少帅》的世界,张爱玲既是神游于军阀间的爱丽丝,也是迷倒大英雄的洛丽塔,更是被历史成全了婚姻的赵一获。在这部难产的小说中,她至少开辟了一个平行世界,让自己灰扑扑的人生在刹那间幻化成红的蓝的童话故事。文后的注释更是多达17页,令人信服。只有这么扎实的考证和索隐,才会发现一本小说的迷人之处。听到身边很多朋友说早已不读小说了,想想这种先入为主,会失掉多少阅读的乐趣啊!
继续阅读“三人谈”,也极有意思。翻译这样一部知名作家用英文写成的未完稿,该找什么人来翻译,做到“不学张爱玲,又似张爱玲”,都颇费思量;深入研究才会知道,张七十年代在美国写的四篇文章,比她在上海所谓那黄金两年好得多,不论技法和深度都远远超越。张早期的作品无甚深度,都要洒一堆金句,靠比喻、机智、文采去吸引读者。正如《少帅》一书,张学良反而不是重点,重点是张爱玲如何处理材料,如何在上面加添自己的颜色。冯睎乾认为《少帅》就像缓冲,好预备用中文写《小团圆》,所以才先用外语,跟不熟悉她的异乡读者表露自己真实的一面,但是外国读者如不花工夫看,或没那些知识背景,根本看不到细节,不会明白她想做什么,不能正确地欣赏她,当然没法正确地评价她。而这,也是张爱玲在美国屡屡碰壁的原因吧!如果没有这篇访谈,我也不会觉得这篇小说有多好。从这个角度看,《少帅》写得好,是可以抵受强光的照射,能让读者看出细节和纹理。所以,张爱玲其实是在考验你的耐性,要么不看,要么就花时间看,从这个角度来看,蒋勋的细说红楼梦是同样的道理。没有深入细品,如何能体会三百年前的曹雪芹笔下有如此深意?而如果体会不出这些深意,那《红楼梦》对普通读者不过是些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怎么会给这么多人带来感动?